小雪的情况还算不错,比齐鹜飞想象的要好。她没有被捆绑,房间里也没有可怕的刑具,甚至还有一张可以供人休息的床。齐鹜飞找到她的时候,她正坐在床沿发呆。
面对小雪时,齐鹜飞的内心总有几分愧疚。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安排不妥而导致小雪被抓,更因为冬月的死。只要一想起小雪,他就会想起冬月。冬月最后把遗物交给小雪,再由小雪冒死交给自己,不但是对小雪的信任,也是对齐鹜飞的信任。她相信齐鹜飞能妥善处置他留下的东西,也相信齐鹜飞能保护小雪的安。小雪被抓,齐鹜飞便觉得愧对冬月的信任。如今看到小雪安然无恙,他终于放下了心,不用因为愧疚而备受煎熬。这也许还要感谢那位东风,此人也许可用,如果查实他并无大恶,向来都是这么讲仁义的话,齐鹜飞倒是很愿意结交。只不过北风已经被自己杀了,不知道对方又会作何反应。
为了不让小雪受到惊吓,齐鹜飞不再隐身,现出身形走进了牢房。小雪先是吓了一跳,待见到是齐鹜飞时,又惊又喜
“齐先生!你怎么来了?”
“对不起!”齐鹜飞说,“我没有照顾好你,有负冬月姑娘的嘱托。”
“这不怪你。”小雪说,“是我自己不小心。端木小姐交待我注意安,我睡了一会儿,后来便怎么也睡不着了。又找不着端木小姐,我就到院子里走了走,没想到……”
“你没事吧?他们有没有伤害你?”齐鹜飞关切的问道。
“那倒没有。”小雪摇了摇头,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,眼神中还是有几分害怕,“财神要我交代冬月姐的秘密,否则就要剥我的皮,炼化我的魂魄。我什么都没说,却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。好在他后来走了,把我交给了北风。北风要对我动刑,但是被东风阻止了,只是点了我的穴,让我没有力气。”
齐鹜飞早就发现小雪身上被人用手法封闭住了经络,使得真气无法运转,因而法力尽失,自然就无法逃出这个房间。
神识扫过她的身体,手指虚点,隔空解开了她的几个穴位,又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小雪的嘴里。
“我是不是很没用?”小雪感觉到丹药之力在体内形成暖流,无比舒畅,心里却反而升起一股委屈,忍不住流下了泪。
“你做得很好。无论是谁,在这种情况下,都不能做得比你更好了。”齐鹜飞鼓励道。
等到小雪面色恢复了红润,经络气息运转也已经通畅,齐鹜飞拿出两件四方斗篷,一件给了小雪,一件套在了自己身上。
“你怎么知道财神?”他一边穿斗篷,一边问道。
“冬月姐是海榴八花之一,财神经常会来找他,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不同的样子。而且都是匆匆来去,也从不与我们说话。这次他抓了我,自报了名号。”小雪说。
齐鹜飞明白,财神自报名号,显然已经把小雪当成了死人。
“那你认识四风吗?”
“打过一些交道。冬月姐有时候有事也会让我到鬼市来办,会里的事情就会找四风。我其实不认识他们,他们也不认识我,因为每次都是穿着斗篷。”
齐鹜飞点点头,不再多问什么。此时小雪已经穿好斗篷,齐鹜飞便将她一把背到身上,快速离开。
到了上面一层,他发现梅花已经不见了,大概是被白板带走了。
现在,他得赶紧找个安的地方让小雪躲起来,然后就去找财神。财神应该是回去拿避火珠了,按照时间来算,现在赶去紫云别院估计还能堵上他。虽然避火珠大概率是拿不回来了,但只有继续跟踪财神,弄清楚他在世俗间的身份,今天的任务才算完成。
齐鹜飞原本想把小雪带去金圣宫大酒店。但一来那里太显眼,不但有可能暴露小雪,甚至有可能让自己今晚在纳兰城的行踪暴露出来,那在虹谷县那一顿酒钱就白花了。二来离得比较远,现在把小雪送过去,再去堵财神怕来不及。可是近处又能去哪儿呢?
他想到了两个地方。
一个是鬼市中的铁匠铺。这个最近,几步路就到了。而且不用出鬼市,自己二人穿着斗篷,神不知鬼不觉。但问题是铁牛会不会收留小雪呢?如果他是个大隐于市的世外高人,既然在此避世,就绝不愿与世俗牵扯太深。无端收留一个女人这种事,换成齐鹜飞也不会做。何况他们之间的交情仅限于几次交易,虽然互相印象都不错,但未必能通情致此。另外还有一点,铁牛的不明身份也让齐鹜飞有些担心。谁知道他会不会是财神,或者和财神有关呢?此时此地,防人之心要多加上三分。
第二个便是春月楼。就在定鼎门美食街,距离也不远,也可以穿着斗篷出入,不会引人怀疑。而且齐鹜飞还有春月的联系方式,他可以直接联系春月。以他和春月目前的关系,让她藏个把人问题不大。只是春月楼安吗?会不会人多眼杂?而且财神随时可能去春月楼,哪怕他在去给欧阳承亮送珠子之前先去春月楼喝一顿酒,齐鹜飞都毫不意外。
齐鹜飞一路走,一路想,最终还是出了鬼市,穿过定鼎门,沿着美食街往春月楼的方向去。
相比较而言,铁牛太过神秘,还是春月安系数高一些。
齐鹜飞并没有给春月打电话,万一此刻财神就在春月旁边,这个电话打过去就正好漏馅了。所以他带着小雪先进了春月楼,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,点了两个小菜。
穿着斗篷在这里点菜也并不是什么新奇事情,所以也没有人怀疑。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,齐鹜飞隐身上楼找到了春月。
春月正一个人在房间里,齐鹜飞忽然出现在她面前,让她大吃了一惊。
“你怎么神出鬼没的?”春月笑道。
“我怕你身边有人,不方便。”齐鹜飞说。
春月脸色一变,半嗔半哀,三分自怜,七分责怪的说道:“我虽是庸脂俗粉,身陷风尘之中,却并非生性轻薄之人。我也知自重自爱,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做你想的那些龌龊事!”
齐鹜飞知道她误会了,连忙解释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今天来十分机密,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。而且我是担心,万一财神在你这里,被他撞到,我今天的大事就做不成了。”
春月自知错怪了齐鹜飞,脸一红,讶然道:“你又要做什么大事?不过说到财神,他倒是刚刚来过。”
“哦?”齐鹜飞大感意外,如果财神刚来过春月楼,那么此时他必然还来不及把避火珠送到欧阳承亮那里。“他来干什么?”
“巧的很,他来问了一些有关你的事情。”
“我的事情?难道我们……”
“你想多了。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怎么会告诉他?”春月笑道。
“那是什么事情?”齐鹜飞好奇道。
春月说:“你来我这里那么多次,他又不是瞎子。尤其是上次你和秦司长在我这里喝酒。他来是问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。我说你们就聊些升官发财的事儿,还有让你去端木家和王家做说客,不要和麻将会起冲突。这件事情总不是什么秘密,我说出来没问题吧?”
“就这些?”
“嗯……还提到了冬月,问我知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?”春月说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齐鹜飞,脸上似笑非笑。
“你这么看着我干嘛?”齐鹜飞问道。
“财神这么问我,我当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你和冬月的事情我又怎么知道?我甚至连想都没想过。不过现在我知道了……那么一点点……”春月半脸俏皮半脸哂笑,“其实我也很好奇,你和冬月……或者说我更好奇,你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魔力,连冬月都动了心?要知道,冬月在海榴八花里是出了名的高贵,向来连天仙都不理的。”
齐鹜飞知道这话题不能再说下去,再说就要扯远了,就说:“我带了个人,需要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安顿下来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。”
“男的女的?”春月问道。
齐鹜飞一愣:“这有关系吗?”
春月说:“女的可以住在我的房间。男的嘛……我就只能另做安排了。”
齐鹜飞说:“女的。但是你的房间不行。这个人现在很危险,必须找一个更稳妥的地方。”
“要住多久?”春月说。
“不确定。”齐鹜飞说,“可能就一个晚上,也可能要多住几天。这也取决于我今晚的事情办的怎么样。”
春月看着齐鹜飞,好奇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,说:“我不知道你今晚要干什么,但我希望你……”
她微一停顿,“……小心点!”
齐鹜飞点头道:“放心吧。”
春月忽然说:“我要谢谢你。”
“谢我什么?”齐鹜飞不觉有些奇怪。
“赵夕阳!”春月脸上忽然露出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福,“他忽然变得勇敢了。他说这是你的功劳。我不知道你见过他,又是怎么做到的,但无论如何,我都要谢谢你!”
齐鹜飞这才想起那天赵夕阳来找自己的事情。看来这小子是真的打算换个活法,并且已经在付诸实践。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,只要一个人真能下定决心改变自己,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。
说不定真有希望通过赵夕阳找到魔孚。如果能杀了魔孚,不说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功德,就说这份天大的功劳,天庭难道还能不给点赏赐?岭西镇这个巡视站有没有机会升上一级?到时候让林林山也当个小领导,顺便把刚刚对白板许下的诺言给实现了。
至于赵夕阳,这家伙干过不少蠢事,要重回正道恐怕要费点周折,不过……齐鹜飞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,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,不自觉地摇了摇头。
春月见齐鹜飞不说话,以为自己迟迟没有答应帮他安排,惹他不高兴了,连忙说:“你的人在哪里,我带她去密室。”
齐鹜飞说:“就在酒店大堂,我去带她上来。”
春月说:“不要从这里上,你们先出去,绕到酒店后门,穿上斗篷,我到后门接你们。”
齐鹜飞答应一声,便下了楼。这时候他们点的菜已经上了一个,小雪正坐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吃。她的肚子的确是有点饿了,但如果吃的话,必然要将斗篷帽子摘下,露出脸面。虽然低着头未必会被人认出来,但毕竟风险太大。可如果不吃,肚子又不争气,咕噜咕噜的乱叫,而且就这样干坐着,被人看到也着实奇怪。最重要的是,齐鹜飞不在,她心里便没了着落,十分紧张,总担心会不会又被人捉了去,要扒皮抽筋。
好在齐鹜飞很快就回来了。他并没有马上走,而是等到所有的菜都上齐,然后结了帐,让服务员把菜打包,才带上小雪离开了春月楼。
来到春月楼的后门,一个同样穿着斗篷的人等在那里。互相确认了身份之后,春月便带着他们离开,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小路,七拐八弯之后,从一条老旧的巷子里进了一所房子,又从那里进入秘道,把他们带进了密室。
在密室里,齐鹜飞再次见到了赵夕阳。赵夕阳的精神面貌和之前大有不同,看上去不再那么颓丧,脸上也不复艺术家的忧郁气质,反而有种蓬勃向上的精神。
齐鹜飞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在修行上的进步。
按理说他应该恭喜赵夕阳,但他却皱起了眉头,在赵夕阳再次对他表达感谢之时,提醒道:“你要小心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误区,人在绝望的时候看到希望固然可喜,但若对那希望报之以太大的希望,以至于成了执念,等你将来付出的努力没能获得你所期望的那种回报时,你心中或许会更加绝望,并由此而产生种种愤世嫉俗的情绪,不是自残,便要害人。这些都是要不得的。修行首在修心,一定要放下执念,否则便易入魔。我教你勇敢,却并非叫你变得鲁莽。修行要执着,但却不可执迷。如果你执而不放,反是道心不坚的表现。在修行这条路上,我走的时间并不长,我师父因为我心性不入流,常教导我修行要以心为本。所以我前二十年一直在修心,从结果上看,毫无成就。然而我近来所取得的所有成果,都是二十多年来修心的结果。”
赵夕阳先是听得愣了愣,如雕像般呆立了片刻,终于明白过来,躬身施一礼,说道:“听君一席话,胜修十年道!实在惭愧,齐先生今天要是不来,我又要犯错了。”
就连旁边的春月也肃然道:“齐先生这番话直指要害,春月也受益匪浅,在此谢过先生!”
齐鹜飞说:“我只是随口一说,也不必太当真,否则岂非又陷入执念之中了?要谢的话,今天我还要谢谢你们。好了,改日咱们可以再来论道。这位小雪姑娘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春月说:“没关系。这个地方十分隐秘,而且与春月楼有暗道相通,我会每天亲自给她送饭,要住多久都没问题。”
齐鹜飞知道这个地方是春月最大的秘密之一,既然能把他和小雪带进来,就说明了互相之间充分的信任。
“那我走了。”齐鹜飞见小雪已经有了着落,放下心来,便准备告辞。
春月说:“不要从刚才的路走了,你跟我来,咱们进暗道回春月楼。”
齐鹜飞急着要去找财神,心里一直在计算着时间,按理说此刻离开密室,回到地面立刻隐身飞天而去,直奔欧阳承亮的紫云别院才对。但由于春月说刚才财神来过春月楼,并且问起了齐鹜飞的情况,这让他多了一丝警惕,又多了一丝侥幸,总觉得回春月楼有可能还能再碰到财神。
他点点头,便跟着春月进入了暗道,通过暗道回到了春月的房间。
春月问他要不要坐一会儿,齐鹜飞说不了,便急匆匆下楼出去。
在穿过酒店大堂的时候,迎面碰上了城隍司的文书梁明。